松茸身居野生菌金字塔的顶层,身价不菲。天地之间,高贵者大都脾性不俗,横挑鼻子竖挑眼,松茸亦如是。生长地选得绝,只长在云南香格里拉高海拔的原始森林中,又特别矜持,只在短暂的雨季抛头露面,平时难觅芳踪。
单珍卓玛随母亲采摘松茸已有些年头了。小时候,松茸遍地开花,摘回来用酥油炒着吃,是山里人的寻常美味。如今,食尚自然,松茸成了餐盘上的珍馐,为大都市的食客们所竞逐。物以稀为贵,在大城市高档餐厅的菜单上,一份炭烤松茸标价近两千元。在茫茫原始森林,单珍卓玛和母亲得走上一公里才能采到一朵松茸。一天下来,要赶几十公里山路。受这样的苦累,她们心无怨愤,唯有感恩,感谢上天恩赐,让她们一家在雨季凭借采摘松茸就能获利万元。
母亲从小就教导单珍卓玛,采松茸的时候,下手要轻,避免伤到地底下的菌丝,采摘之后,要把松动的土连同枯萎松针轻敷回去。保护好菌丝,才能源源不断地从山里收获这一人间珍宝。
包根基是浙江省遂昌县农民,家里有片郁郁葱葱的大竹林。冬来新笋在地里萌发,新春一场暖雨,像是士兵听见号令般,便齐刷刷地破土而出……挖冬笋是门技术活。老包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,冬笋长在什么地方,一锄下去,准能挖到。他的判断源自竹鞭的长势,顺着竹鞭挖,开始是使蛮力,接近冬笋时,为了不伤根,轻刨轻取,像面对一款名贵的青花瓷。
根不断,冬笋方能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江浙名菜“油焖冬笋”才能鲜活于人们的餐桌上,永不谢幕。
七旬高龄的石宝柱是老渔民了。15岁开始,他就在吉林查干湖里打鱼,是谙熟水性鱼性的老把式,被人们敬称为“石把头”。老石的拿手好戏是在寒冬冰封的湖面上凿冰下网捕鱼。这种情况下,捕鱼的多寡全凭经验和运气了。一般来说,老石出场,收获小不了。起网了,一条条肥鱼在渔网里活蹦乱跳,一水儿肥硕的大鱼呀,没有一条小的。奇怪吧?一点儿也不奇怪,玄机藏在渔网里。6×6寸的网眼只能网住5年以上或者2斤以上的大鱼。那些低龄小鱼,都成了漏网之鱼啦。千百年来,网眼的这个尺寸是查干湖渔民约定俗成的规矩。他们深知,唯有保护小鱼,才可能源源不断地捕获大鱼,不致枯竭。
在纪录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中,我认识了单珍卓玛、老包和石把頭他们,这群可爱又可敬的人以自然为生,与自然亲近,悠然地活在自然中,潇洒而自在。张爱玲说过,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他们懂得生灵之不易,故而以慈悲之心猎取,以感恩之心消受。
在人类居住的这个星球上,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得住我们毫无节制地索取,最终它们以缘尽的方式,决绝而去,像恐龙那样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野。因为人类的贪婪,地球上每20分钟就有一种物种消失——多么可怕的现实!那些可爱的生灵,被人类生生逼上单程道,无奈地走了,永远不会回来。悲剧的发生,只因人的欲望。
当这个世界只剩下人类的时候,我们还有什么意思,地球还有什么意义呢?郭尔罗斯蒙古族有句古话:“猎杀不绝。”多么富有深意的四个字啊!手下留情,对自然自会施以温情与宽厚,留有生机,任怎么猎杀也不会尽绝。猎杀不绝,才会留下希望。如果说我们的心是一张网,就应该像石把头那样,将网眼定义在6×6寸的仁爱宽度。收获,但不赶尽杀绝;为己,也利于他人。让生息之缘从我们心的网眼里漏出去,放生灵一条生路,为爱创造活路。
——生息有缘,善待自然。